- ROB LO, YUCHIA
- 1985年生,宜蘭人。紅樓詩社出身,臺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碩士。現於資本市場討生活,頭不頂天,腳不著地,所以寫字。 曾獲文學獎若干。著有現代詩集《青春期》,《嬰兒宇宙》,《偽博物誌》,《我只能死一次而已,像那天》,《嬰兒涉過淺塘》;散文集《樂園輿圖》、《棄子圍城》、《天黑的日子你是爐火》、《阿姨們》。作品多次選入年度散文選、年度臺灣詩選,以及《七年級新詩金典》、《港澳台八十後詩人選集》等選本。 Contact email: yclou342011@gmail.com
創用授權範圍
Dec 31, 2008
2008
二零零八即將結束這天,冷氣團來襲
,研究室裡瀰漫著一種躁動的空氣。我前
往西門町,和爸媽用了晚餐,整條街也透
露著年關將至,匆匆亂亂要往哪兒去的消
息,我不能好好辨認,心裡想的是吃完飯
要回研究室去繼續把全球化的期末報告寫
到一個段落,而我還是寫完了它,坐在滿
室滿街滿城的律動裡,試著回顧這豐收的
一年。
雖言豐收,但為了一件自己相信是對
的事,我失去了很多。一月開始得莫名,
和___幾度靠近碰觸的時候,懷疑起淡
水彷彿不是我高中時認識的淡水,世界快
速地轉變著,每天我進到研究室,打開了
網頁讀點新聞,寫首詩,或者日記,探頭
出去世界就又走到我看不太到的地方了。
研究生的生活簡單、清潔到枯燥乏味的地
步,我如果不在研究室,就是在圖書館,
或者是在中間的路上。咖啡館的生活距離
我越來越遠,即使仍會到以前工作的地方
煮一杯自己的拿鐵,但和那裡的人群也是
要丟失了消息的。我越來越能夠對不喜歡
的人擺出笑臉,非常誠懇地,直到自己懷
疑起厭惡的情緒是否真實的地步。是這樣
的,很多事情變得不那麼重要了,二零零
八年我突然感到自己也是會老的,會胖,
笑的時候眼角擠出了很多皺紋,要用高級
一點的保養品,才能把皮膚固定在比較正
確的位置。我變得不太注意自己的儀態姿
勢,坐在沙發上兩腿張得很開,突然放屁
笑一笑也就過了,我不太容易羞赧,臉皮
變得更厚,狂放高歌的自己已隨著青春期
確實地過去。
二零零八,說到底我還是不太願意相
信自己二十三、快要二十四,春天的時候
我將作品稍事整理,作成《嬰兒宇宙》的
雛形,幾次刪改修剪,變成現在的樣子也
就不再去動它,但時間又不容許我逐一寫
信去出版社談,我也不是那種耐性很多的
人,想一想,放著了,門關上即使知道有
群人在等著,還是沒甚麼氣力將它付梓出
版。所以我大概是真的很需要一個經紀人
吧。每個詩人都需要經紀人--如果「詩
人」這個頭銜代表的是現實感的低下,那
想我大概真的適合它。
談起戀愛來,又虛幻得不像是真的。
二月的時候我認識H,說愛就愛了那麼簡
單,為了他在書店抽出聶魯達的詩集,說
是他最愛的詩人。然後他飛回美國去,為
了我自己相信是對的事,預約了芝加哥的
會面但一切又不像我想的那樣簡單,愛了
,也甚麼都沒有辦法似地繼續愛他,但關
於H的事情我已經說得太多,關於H說過
的話我也都紀錄妥貼,直到分手之後我又
明白,他根本不像我當初想像的完美。而
我終於是受傷的那個人了,幾首詩幾篇文
章寫的都是我日漸殘缺的身體與心靈,我
花了太多力氣在愛,或者,模擬一種愛的
狀態,我無中生有地虛構了一座城市一個
人一段愛情,於是過完夏天我整個九月甚
麼都寫不出來,想是耗盡了全部的靈感和
聰明。細細膩膩地記著各種天氣,各種吃
食,鑽研從不同的路線來回研究室和家裡
的方法,卻不可能保證他不會離開,不可
能保證經歷一段感情後,我會是完整的。
也是到那個時候,我突然明白《嬰兒
宇宙》正是我預言自己生命的重要籤詩。
當一切都完成的時候,沒有甚麼會留下來
,當一切都說完,也就是世界毀滅的時刻
。星球的命運到了終點就是「無」的黑洞
,我和他的交集,在黑洞對面。但我們也
不必粉身碎骨地到達那裡,光是站在紅綠
燈兩岸,就已足夠證明我們的距離要有光
年那麼遠。這時我已去了趟美國,九份,
幾次宜蘭,也沒有去別的甚麼地方。我好
像多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些細節,說話的
速度變慢了,開始注重「物」的意識,和
爸媽的關係突然又好了起來。於是我開始
寫〈二十自述〉三部曲,用詩留存記憶,
用散文接合現實,用小說勾勒未來。但我
又畢竟是希望不寫的,希望世界光用想像
就能變得更加完美,而我不用說出來。
這願望總是要落空的。或許就當作是
我必須往下寫去的命運,而你們都在這裡
看著。二零零八,整座島嶼動盪著一種生
存的慾望,我又已把全部的精神心力扔給
了論文,終於開始忙碌的時候,之前的每
一天像是不曾忙過那樣。我的話越來越少
,憂鬱症好好壞壞,幾次來回我幾乎要認
為自己快要死絕了就又康復,好像我快要
睡著的時候,總要醒來。那一切都變得不
太重要了。流完眼淚我繼續讀書。吃飽了
繼續讀書。睡醒了繼續讀書,寫字,獨自
看花,算算字數,再讀兩本書在咖啡館、
研究室、圖書館與床之間移動。沒有甚麼
跟以前一樣重要。除了生存,沒有其他。
這樣說來,我是真老了。像李癸雲讀
畢了《嬰兒宇宙》初稿,寫信來劈頭一句
「你老了?」我是甚麼都法子回話。但老
了也是好的,我終於會看見以前看不見的
東西,因此而不怕衰老,只要這具身體還
在,這支筆還在,我能看見明日的天氣,
希望它突然晴朗,或即使願望落空,我也
能對自己說些話,理整了髮鬢出門。
明天就是二零零九了,生活可能不會
有甚麼劇烈的轉變,也不應該有。而我還
是會在這裡,每日每日同你們說著我生活
中的細屑、落葉、花與枯藤,說完了,就
慶幸你們都在這裡。
那麼我們明年見。
新年快樂。
同志公共空間
同志公共空間:從黑暗的街角,到霓虹閃爍的消費場域
白先勇在長篇小說《孽子》中寫道,「在這個王國中,我們沒有尊卑,沒有貴賤,不分老少,不分強弱。我們共同所擁有的,是一句句讓慾望焚煉得痛不可當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
而屬於同志的王國,究竟存不存在?畢恆達(2001:116-119)直言,「我們本來以為公共空間是一個去性或無性別(asexual)的空間,可是,透過日常生活中的重複表演與行為規範,卻發現公共空間其實是異性戀空間……同志空間,本來應該是無所不在的,就像異性戀空間。但在現實異性戀的宰制下,仍然需要一些專屬於同性戀的空間,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讓同性戀不再覺得自己是怪異的,是孤獨的。」
傳統上而言,同志的公共空間,往往具備「因事件而短暫存在」的性質,可能是在暗巷、街角等地,在同志的肉身接觸結束後,燈光打亮,即消失不見,轉回而為「一般的公共空間」。它並沒有所謂「社會性公共空間」所具備的永久性、可辨識性、以及鼓勵人們進行社會性交往的特質(阮慶岳,1998:31)。也就是說,傳統上的同志空間,是透過同志的使用行為而定義出來的。許智淵(2004:23-24)即認為,因為這種特質,同志空間可以跳脫出一般公共空間中,個體的社會特徵被明顯分割、分眾化的傾向。然而,在這樣的論述裡頭,同志空間也因此而欠缺明確的物理定位,沒有立基,無從發展,遂似乎無從達成畢恆達所言「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的社會性目標。
論者有言:「若要解釋事情為何發生,得先了解為何事情在那兒發生。(Sack 1980: 70。轉譯自Spain 1992: 5,黑斜體為本文作者所加)」當空間與族群的命名權力被他人所掌握,同志的名字是同志,被從異性戀社會中分割出來,同性戀的空間與所謂的「女性空間」一樣,是不存在的。實體的公共建築設計既確立了空間的使用方式,而此間誕出的抽象道德規範、論域、語言、乃至於性笑話,皆無不在宣告這是個(男)異性戀的世界(Spain 1992: 5-10),同志的公共場域生活,因此必須模擬異性戀模式,遵循固定的規範與誡訓,被同質/直1化。無論男、女同志,雙性戀乃至於變性人,在異性戀主流文化的視野中,一向處在較弱勢的權力位階,該族群在社會裡頭是不可見(invisible)的,在強大無所不在的異性戀霸權之下,性別弱勢族群只好過著雙重生活──有人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個,或鎮日以面具與謊言掩蓋真實的臉孔,可是,要到哪裡去找另一個活生生的同志呢?異性戀文化「命名政治」的盲點,在於掌握社會主流權力位置的人,始終不必為自己命名,好比我們有女作家、女記者、女詩人,但作家、記者與詩人反正就是男人;男人從來不必稱呼自己是男人,因為男人就是「人」,而所謂的「社會空間」,實際上只是異性戀男人的空間,異性戀男人以外的人從不曾真正獲得空間意義的論述權(阮慶岳,1998:14-16)。
吳文煜(2003:19)曾以公共性/私密性為縱軸,社交性/性交性為橫軸,粗略地勾勒出男同志在酒吧、三溫暖、公園、公廁、乃至於溫泉等空間中的性慾/社交實踐,發現對於同志文化而言,無論是身體空間、認同空間、乃至生活與次文化空間,其脈絡皆強調男同志在空間中所透露、所展演的權力位置與層次,而顯現出或固著、或流動、甚至離散(僅在短暫的時間序列中存在)的空間形式;同志對空間的運用方式,則顯示出同志的主體認同與該空間場域意涵上的相互關聯。同志透過在空間中的行為與實踐,產製、勾勒出空間的「意義」,並且與空間中的符號系統相互輝映、相互定義;也就是說,同志的主體性與空間、身分認同與場所之間的對應,會呈現出多元的組合風景。
而台北同志文化的形成過程,本身就是不停與異性戀社會爭奪、協商空間使用權力的過程。一九九六年,在當時台北市長陳水扁的主導下,推動「首都核心區規劃歷史保存計劃」,將台北新公園更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名為保存台灣近代史,實際上,捷運站出口的設立、與公園地景的重新規劃,儘管使得公園變得更加明亮,卻也提高了男同志在此「釣人」的難度。新公園的男同志「肉身史」從此不再明顯可見──在政府權力的操作下,即使政治解嚴了,新公園卻不再是同志的歷史空間,同志經驗所累積起的空間特質,依然被視作是應當接受「淨化」的地方(張娟芬,1998:24-26)同時,一九九七年的「常德街事件2」,以及「AG健身房事件3」,在在證實了異性戀霸權仍會透過警察與臨檢制度,對同志社群與空間進行規訓與約束,也再次彰顯了同志空間在都市中存在的不被許可。然而,這些事件的推波助瀾,直接、或間接地讓以同志諮詢熱線為首的同志運動/平權組織,在九零年代後半開始正式地建制化,展現了反抗與動員的力量(張娟芬,1998:26),台灣第一家公開懸掛彩虹旗的同志公共空間「晶晶書庫」,也於一九九九年在公館的巷弄內開張營業。
在Michel Foucault的文化論述中,空間的意涵是被權力的運作所「定位、探索、爭取並根植(mapped, explored, contested and colonized)」的,一方面空間是政治的屬地(locale),另一方面,由於空間意涵正是「權力生產」的結果,透過檢視空間,能發現權力運作軌跡的證據,空間與認同不間斷地在其中透過權力的鬥爭、協商,而產生形變。個體與社群使用空間的行為,也就是在主流與非主流權力之間的角力過程(Munt, 1998: 163-164)。依Foucault的脈絡來看,主流社會對空間的命名、權力,也就決定了「空間」的意涵,舉例來說,在台北市政府的「首都核心區規劃歷史保存計畫」中,除將新公園更名為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之外,也曾提案要把紅樓戲院改建為公立的同性戀俱樂部,然而此消息見報之後,卻引發該地區居民的反彈,結果不了了之(張娟芬,1998:25-26)──台北市政府方面,可以無視於同性戀社群的歷史、需求,而任意決定新公園的「名稱」、或紅樓戲院的「用途」,正體現了異性戀社會命名權力運作的軌跡。
Foucault的權力觀點,並無法適切地解釋:次文化社群透過空間使用、主動的建構,事實上也有造成翻轉既有空間意涵的可能。Lefebrve(1991: 59,轉譯自Douglass, 2002, March)即指出,歐美都市的公共空間,曾是民間力量對政府機器進行抵抗,串連與反叛的根基,適當的物理空間,能促成市民社會的良性發展與理性溝通,是公民政治與治理的必要條件;然而,全球化浪潮與資本主義的持續演進,都會公共空間產權私有化、商業使用的程度日增,各種文化在公共地景中展現的樣貌益發多元,使得權力、政治與論述的板塊漸趨破碎,這種文化去中心化的結果,也導致都會市民社會(urban civil society)次群體間的聯繫減少,個體、社群文化與使用之間的關係將日漸疏離(Douglas, 2002, March)。
針對這種空間的公共意涵與社群感空洞化的現象,Mike Douglass(2003, June)延續 King & Hustedde(1993)「社群自由空間(community free spaces)」的概念,題出「市民4空間(civic spaces)」的概念:作為公眾日常生活的場域,市民空間應是社區空間的延伸,Douglass主張,良好的市民空間可以是郵局、咖啡館、社區活動中心等等跨越並連結公/私領域的空間,它應該具備可想像的邊界,其物理、文化與社會情境,須讓社會連結、文化互動與混雜得以發生,並因此具有建構社群感,並進一步將個體聯結至鉅大公共網絡的可能性;此處,「市民空間」的社會性意涵,強調的是個體/群體互動關係的相互建構,相較於「公共空間」靜態的、物理的、等待被使用的特質,市民空間應具備自主、不被國家機器操控、具多元包容性的特色,於是在該空間中,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與社群,能透過互動來建構認同、導致公共溝通與合作的機會,這對市民社會的健全架構可謂至關重要。引介Douglass的市民空間模型,可以補足Foucault的空間論述不曾處理的「主體的能動性」,對於性/別社群而言,公民空間若能有效地存在於公/私領域的交界處,使社群內/外部得以在該空間中交會,或能凝聚社群的社會動能,甚至進一步對既有的權力架構產生影響,也對於特定空間作為性/別社群政治發展的根基,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相對於阮慶岳(1998:31)提及的傳統同志空間──群聚、展現情慾身體的、暫時的空間──同志的消費與次文化空間,則享有較為固定的地理位置。它體現了同志族群在社會性別文化中的相對弱勢,從服飾品味到演藝名人的認同5,到實體空間如三溫暖、酒吧、健身房,乃至西方大城市的同志社區等,皆意在透過對空間場域的「再劃分」進而建立同志的主體空間,提供同志以社會較邊緣的文化位置,與主流性別結構抗衡、區隔的屏障(阮慶岳,1998:32-33)。
對同志都會空間的研究,最著名者當屬Manual Castells(1983)就舊金山同志社區所進行的研究,他觀察到舊金山是一個「各種偶然、缺乏社會秩序,正常與變異模糊的疆界所在(夏鑄九、黃麗玲等譯,2002:236)。」舊金山同志社區的形成,一方面始自城市區位經濟的興衰,白人中產階級開始自卡斯楚街(Castro Street)遷往市郊,該區下跌的房價吸引了外來同志的進駐,另一方面,受到舊金山同志運動精神領袖Harvey Milk6的鼓吹,呼籲同志社群「買下」卡斯楚街的房地產,進而以「男同志的方式」在該社區中生活,如此就能「用男同志的方式投票」,讓同志參與主流的政治社群,透過民主程序而享有正式的發聲權力(夏鑄九等譯,2002:236-238)。可見在同志社區的營造過程中,除了同志群體自發性的參與、打造消費空間、乃至於生活文化(living culture)之外,運動領袖登高一呼的號召,亦扮演著關鍵的角色。
在城市中最顯而易見的同志消費空間,莫過於酒吧、三溫暖,甚至是諸如曼徹斯特、倫敦、舊金山、紐約與東京等大城市中,由完整陣面的同志商店,所構成的同志村落(gay village / Boystown)。與「性傾向」相關的消費行為,滿足的從來不只是「需求」,而是個體追逐社群與認同意識的「慾望」。是以,在西方城市的同志社區發展史中,「同志空間」向來與消費行為緊密相連,酒吧與俱樂部既是次文化活動的論壇,也是讓個體經歷社會化過程,融入同志次文化的重要場域,因此使得當代同志文化與消費行為不可能真正分開來談,「同志」身分與「消費者」身份的疆界也就漸趨模糊(Haslop, Hill & Schmidt, 1998: 325-326)。不論中外,酒吧與舞廳,往往是自我認同程度較高同志進行社交的重要場所,吳佳原(1998:67)即指出:「貫穿整個男同志酒吧變遷過程中的最大意義仍是『集體認同的空間實際演出』,透過喝酒、唱歌、聊天、跳舞、社交的基本活動,男同志呈現出不被壓抑的文化,並對性/別刻板行為進行解套。」
除舊金山之外,Haslop等人(1998)針對曼徹斯特同志社區使用者進行訪談研究,發現同志社區的規模越大,越能保有同志空間裝飾、氣氛、音樂、乃至服務與商品提供的多樣性。曼徹斯特的同志社區以酒吧、舞廳7為核心開始發展,即使難以量化,但從任何角度來看,為該地區帶來經濟發展的衝擊,無疑是廣泛而巨大的──大抵而言,由於同志社群投注於娛樂消費的比重,顯然高於同等收入的異性戀社群,酒吧與俱樂部的設置,引領了區域性的同志社群聚集,也隨之帶動了該地區同志相關消費活動的興盛,包括皮革、服飾、一般出版品與情慾出版品等商家的進駐。這不僅確保了次文化內部的差異價值,另一方面,隨著市場的分眾化,因應同志伴侶的需求,財務規劃與金融保險等等業務在此地出現,更進一步影響到曼徹斯特同志的生活方式。
曼徹斯特的官方單位,更有意地以曼徹斯特的男同志社群與同志品味(gayness)作為都會意象(cosmopolitanism)的代表,進行城市行銷,將曼徹斯特塑造成自由、多元、好品味、豐富而開放的城市。城市旅遊的興起,帶動了曼徹斯特同志村的地產投資,整體城市的營造正是依循著「同志」而起的,同性戀在曼徹斯特不再與性別偏差相互連結,透過社區意識的串連與政府的作為,詞彙意義在曼徹斯特獲得了翻轉,也帶動了性別文化的交流互動與城市的復興(Binnie & Skeggs, 2004: 49-51)。
在曼徹斯特同志社區的形成過程中,空間原本只是販售/消費行為的物理載體,卻進一步將同志文化和消費主義捏塑得更加密不可分,甚至成為行銷城市的重要賣點。而在倫敦《Gay Times》雜誌的案例中,同志社區的店家除刊登廣告外,更協力集結資源,提供與HIV與性愛資訊相關的保健指南等等,將該社區串連為一個完熟的同志資訊/商品消費體系(Hindle, 1994: 12)。事實上,同志在都會空間中的密度,直接地影響到當地同志空間/地景/消費文化的生成;曾有論者針對大倫敦地區的同志人口進行調查,估算出該區域的同志人口比例,可能高達城市總人口的11.9%、甚至17%(Gonsoriek & Weinrick, 1991;Johnson et el, 1992;轉引自Hindle, 1994: 11-13),儘管抽樣方法造成的誤差與受訪者的出櫃疑慮,可能造成對同志佔都會區人口比例的偏誤,但同志社群在都會地區的集中現象,確實不可忽視;都會規模越大,也就可能孕養出更豐沛的同志社群文化。這也能解釋為何台灣地區的同志商圈,最初為何出現在台北,而非其他地方。
綜觀以上文獻,消費空間事實上仍有可能成為市民社會中,作為一「市民空間」而供認同政治持續發展的根基,然而,迄今國內並無深入探究消費空間意涵與性/別認同關聯的論文;黃煦芬(2002)的學位論文,僅以量化調查觀察同志身分與消費行為的粗略樣貌,並未深化處理認同與決策之間的動態辯證關係。在性意識從同性戀/異性戀的二元對立更趨分化、多元的今日,個體如何透過消費行為/公共空間中的主體展演,來彰顯、強化其社會認同,進而凝聚出新的社群感,甚至有無可能導致社會風氣與觀感的改變,確是值得關注的論題。
對於在城市四處散落的同志來說,如果城市中有固定的公共消費空間,可作為連結社群內外、提供「市民空間」功能的場所,甚至讓同志社群與主流社會的聲音在場域中交會,則對次文化/主流文化而言,皆不啻是一相互交流的契機。
無論是舊金山、曼徹斯特、倫敦、乃至於波士頓的同志社區,都以城市房價較低的沒落地帶為根基,進而形成一個具備完整供給/需求功能鍊的社區。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種以男同志消費空間為發展核心的模式,以及女同志文化在社區內的缺席/隱而不顯/晚期發展,不可避免地,使得所謂的「同志空間/社區」,看起來更像是「男同志空間/社區」。資本主義的昌盛,使得(男)同志社群與消費文化的聯結看來只會更加密不可分,在曼徹斯特的成功案例中,「男同志社區/空間」成為了重要的都會意象,然而,如果我們真的到了連「性意識」都可以成為商品的時代,那還有甚麼是不可能被「消費」的?西門紅樓商圈的發展史,和曼徹斯特、舊金山又有甚麼異同之處?
Dec 28, 2008
narration
床頭的數字鐘嗶嗶嗶地叫了起來。林怡慧今天不想上班。她在床上翻了個身。
蚊帳的淺紅色已經褪得差不多了,斜斜地垂在床尾。入秋以後,蚊子並不非常頻繁地出沒。林怡慧昨晚並沒有掛起蚊帳。五斗櫃的抽屜沒有確實地關起,一件肉色內衣給夾在抽屜口。半邊露在外頭。內衣的尺寸不特別大,也不特別小。蕾絲邊上已給洗出了參差的波褶。陽光並沒有完全被窗簾阻絕,窗簾底下的波褶被空氣撩動。如果林怡慧起身下床,漏進來的光線就能曬到她膝蓋的高度。林怡慧沒有下床。數字鐘嗶嗶嗶響起的時候,林怡慧知道是早上八點。即使數字鐘沒有響,公寓一樓轎車發動的聲音,也會提醒她大約是鄰居趕著八點十五出門。數字鐘響起,已經是十五分鐘前的事了。林怡慧拉了拉棉被,把眼睛口鼻都蓋上。棉被白色的內襯,沾有口水的污痕。房間潮濕的角落可能有壁癌生長。早晨,房間氣溫持續昇高。林怡慧在床上翻了個身。她都知道。
早晨,世界開始旋轉。林怡慧在床上翻了個身,她今天並不想上班。
Dec 27, 2008
〈昨日書〉
獨自看花寫字,獨自
看文章落款褪得又更淡漠了些
獨自收攏抽屜收攏了筆芯
讓內衣暴露一半
獨自說性慾的尺寸並不特別地大
也不特別小
身體能半年不洗
八點的鬧鐘獨自喚醒
清晨一種冷暖的空氣
獨自吹風梳理
落葉枝藤都在陽台上掃盡
冬季的清潔無關緊要
也無心分辨一通電話
對與錯的細小差別,信箱裡留著
問候節慶的筆跡並不工整顯然他
草草寫就
獨自在晚餐前淋雨
獨自看燕雀飛過,獨自注意
行人細節的姿勢擺放著陰霾
街道猶有憂慮
持續安靜,獨自傾斜
再沒甚麼獨自重要值得抒情
發現這樣也不錯
甚麼都沒有發生,也不會發生
的日子裡
獨自披上新衣
等待明日晏起的時候
天氣突然晴朗
Dec 26, 2008
2008/12/26
我想起來了,在他離開了這麼久之
後,一切彷彿安靜得像是要壞了似的。
九點半的統計課,我開了門,很快就又
縮回研究室裡自己打著電腦,積欠一個
禮拜的作業改了卻丟在家裡,沒還給誰
也好像並不真的欠了誰。實在不喜歡早
起,開了信箱就收到畢恆達洪貞玲和柯
裕棻的覆信,很快地確定了口考的時間
,回過頭發現自己還沒開始修修改改。
到底是誰在追趕誰的人生?
我想起來了,三個月的時間,我是
如何將自己四周包上一層厚實的殼,將
生活埋進樹根底下。不再說話,也不再
快樂,不允許自己快樂,不允許痊癒,
想像腦中掌理憂鬱的部門越發肥大--
那是海馬回嗎?或者是松果體?我不再
熱切地想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如
同我失去他之後曾一度試圖放縱身體的
歡愉,而終於在陌生男人的床上啜泣出
聲音來。寫論文的日子很快地從我胸口
穿行而過,每天夢一般地過著,我無法
分辨每一天的差別,看書,寫字,學習
,頭腦脹得發疼,心頭卻又有一種空洞
而驚慌的冷,血液從心臟到肺部,帶著
尼古丁與咖啡因繼續旅行,如此的我是
否又將自己往死亡更迫近一步了?
其實我不願意想起來的。我不願意
想起,三個月來我們又講了幾次電話,
看了幾場電影,一起買了電腦與新衣;
如果我想起來了,也就不得不承認自己
當初做了一個錯的決定。而那決定又真
是錯到底了的。是嗎,H,可是這些你
都不會知道的。畢竟你從不讀我的詩,
也就不能了解我所為你寫的那些,都是
在推翻你之後的一切。而我又會想起,
你談起菲利浦的話語,其實我一點都不
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你沒有我還是可
以過得很好,那樣就更彰顯出我的愚蠢
、卑鄙和自私,然而我又日復一日在臉
書上觀望著你的近況,噢,是嗎,他又
上傳了幾張有你的照片,單車上的你們
,海岸線上的你們,稜線上的你們,我
痛惡自己從來也不能云出多一點的時間
陪你看山看海,三個月了,而我們實際
相處的時間遠比這短促,直至我再也說
不出話的時候。我寧可不再想起。
我想起來了,彷彿不允許自己停下
似的,三個月來我寫的日記,字字句句
都暗指著一個行將枯萎的自己。而我又
是如何地強撐著度過這每一天,該笑的
時候我就笑,該說話就說話,在課堂上
發言都裝作非常有自信的樣子。我想我
非常地稱職,試著收攏壞脾氣,不太張
揚也可以得到他人的稱讚,對討厭的人
微笑,對愚蠢的人多點耐性,而那其實
是在救贖自己,畢竟我並不聰明,也不
喜歡自己。我知道自己笑起來定然非常
和煦,音樂會謝幕的時候和祖威恰如其
分地擁抱,對每個稱讚我的人點頭,但
回到一個人的房間裡,我覺得自己真的
是虛假透了。我又再度開始不吃安眠藥
就無法睡著的生活。咖啡喝得更兇。不
到一天就抽完一包菸,搖晃著空的菸盒
才想著,我是否抽太多了,肺有點疼,
又不禁問自己,如果他在的話,如果他
在的話……
而我又再寫了一首詩,一篇散文,
甚至是小說。我寧可它們足以籠罩我的
過去、現在,以及未來。我想起了之前
的男人,而那都是為了遮掩不去言說,
H對我有多重要。我做了錯的決定,但
不願意真的承認。但隱隱然我知道的,
再如何躲閃也還是會想起他,像今天早
晨天氣陰霾,接近中午卻突然晴朗。
我知道的。
一切已是壞到底了。安靜得難以抒
情,又傾斜得難以療癒。
Dec 25, 2008
Dec 24, 2008
narration
……抱歉。我不應該哭的。
後來,我再度前往淡水,沿著河床向下游去:關渡、竹圍、紅樹林……,剎那間一列電車從反方向轟然而過。捷運終站。我看著河水在不遠處入海。河水奔流,像和我漸行漸遠的小青。這一切。讓我開始試著追溯一切的源頭。從小我就知道自己的家庭和別人的有些不一樣。我試著追溯,是甚麼東西讓這一切變得,不一樣。
是在我們大一那年,阿光考上了一間嘉義的私立學校,開學沒幾個禮拜就被同學拖到廁所裡去痛打了一頓,我就明白了。套句我爹地的話來說,誰能具體地說明娘和陽剛的差別?就是那種讓同性戀不可言說的氣氛,那種,隨時可以規訓他人陽剛或者不陽剛的暴力……阿光當然可以是同性戀,但最好最好不要讓別人知道。他在台北長大,以致於沒能注意到,這仍是個充滿了惡意的世界。這個世界不是只有台北。……而他忘記了。事實上,我們都忘記了,是甚麼東西讓老爸爹地必須躲在櫃子裡,忘記了也就是「那個東西」,讓我一開始不確定要不要跟大寶阿光班比「出櫃」。
我們害怕。不就是這樣嗎?
可以是一句我國中導師的「他們該不會是同性戀吧?」,可以是小青的媽媽不准她繼續跟我來往,可以是對阿光拳腳相向的大學生,可以是讓人害怕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眼光,時時刻刻等著我爹地我老爸我的死黨們露出馬腳。
阿光被打之後,我就一直做著一個重複的噩夢……是夏天的海邊。夏天當然是適合海邊的。老爸、爹地、還有我,帶著手提音響和啤酒在沙灘上懶洋洋地躺著,爹地照例說了很多黃色笑話,老爸腆著個肚子呵呵呵地笑,打老大一個酒嗝爹地聽到了就說他快崩潰了,當浪打上沙灘來,我翻個身爬起來就跳進海水裡頭去……現在回想起來,那場景就是我們一家三口夏季的日常了。我在水裡浮沉,看見老爸和爹地正在接吻,我就決定不要去打擾他們……然後事情就發生了。一群人拎著喝了一半的啤酒瓶,走過來,大聲地說「臭GAY炮不准到這個沙灘上來」「不男不女的老頭子臭GAY給我分開」……對,是夢,即使我在現實生活中並沒有聽過人這樣說話,但我幾乎要相信,那不是個夢了。爹地才正站起來回說,「甚麼?」那支給刺青手臂揮動的啤酒瓶,就碎在爹地的臉上……我很快跑回沙灘上,看爹地滿臉是血地站著,好像還沒有意會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地站著,一切發生得很快,老爸看了看爹地,就伸出手去把剛剛動手的那人掀翻在地上,抄起陽傘摺凳往那人胸口摜,口中喊著,口中喊著,肏你娘親的異性戀了不起打人很對嗎入你老母的……我彷彿甚麼也不能做似的站在那裡,看著彷彿我不認識的老爸,彷彿我不認識的爹地,彷彿我不認識的所有這些……
一直到很久以後,這整個噩夢重複的部分,只剩下我爹地滿臉是血地站在那裡,然後,跌坐在沙灘上的畫面。我很害怕,害怕失去我爹地,我的朋友,我的初戀情人。我害怕失去。於是我知道了,只要我有些許的「不一樣」,我就得躲在櫃子裡,才沒有人能夠傷害我,能奪走我的一切了……不就是這樣嗎?
2008/12/22
扣除掉些細細碎碎的部分,這是
個令人愉快的夜晚,這都是因為你而
讓人感到格外地豐富。打從你提起要
為〈許願書〉譜上管樂曲的那天起,
我一直都在期待著--我確信自己的
詩歌裡頭有音樂,但還不能好好說清
楚那是一種怎樣的音樂,你就妥妥貼
貼地幫我說出來了。我和音樂創作的
距離,大概就像得昌和工學院的距離
吧,所以你知道,連總譜都看不懂的
我在排練時聽到所有優美而哀傷的和
弦時,有多感動。
音樂本身,便也不必再提。
我相信你懂的。
於是這整件事就成為了將你和我
本質上不同的「甚麼」,透過藝術外
在形式的結合,而找到了個交點。那
是在我們永遠機巧的對話之外、在彼
此瞭解的種種故事之外、在一起逛過
的街頭人群之外、在我們條理犀利的
論辯之外的交點。今天晚上,當最後
一個音符迴旋在新舞台黝暗的空間裡
頭,我的心跳都要被音樂奪去。當我
們起身向觀眾致意完畢,你問那我們
可以坐下了吧,我就同你擁抱,像是
要確認那個「甚麼」更穩固地在你我
之間生成。
而我相信你也有一樣的感覺。
以此為記。謝謝你,真的。
Dec 22, 2008
2008/12/21
凱西說,你最近寫的東西越來越
有人味了。我說,是嗎,大約是因為
十一二月忙著念書寫字,沒啥時間留
給自己,真要寫起散文和小說,沉澱
過了就寫出更像自己的玩意兒。
而那是我的理想生活嗎?
我會有一個工作狂男友,他可能
沒甚麼品味,會打呼放屁吃飽了就打
個飽嗝,我們那時可能都已四十好幾
了,各自工作再一起上健身房或酒吧
在周末喝到爛醉,養條狗,到河濱公
園跑步。我可能會撐著洋傘不想曬黑
,回到家硬是要作全套保養,百貨公
司周年慶他是不想去的,我就一個人
買齊了適合他的、適合自己的物件單
品,秀給他看。他總是要抱怨我花錢
如流水,他總是會抱著我說今晚吃甚
麼,他總是....
我不知道了。如果我已有了那樣
一個男友,我可能就將不再寫詩,不
寫散文告解生活,也不必在小說裡勾
勒未來的生活。因為當我擁有那一切
,我就不必再說了。我就不必再說。
我的理想生活尚未到來。
那,會是我的理想生活嗎?
Dec 21, 2008
〈日常生活〉
不需要直覺
不需要為偶發的好天氣欣喜
不需要床,但仍然需要晚餐
秋天沒有例外
也不應該有
像楓香總是一葉五裂
還是把羅盤埋進地底
等颳風的日子再穿外套毛衣
每天都有新的報紙
角落堆著舊的報紙
類似的排版在同一張桌上攤著
反覆寫著別人的名字
然後漸漸忘了自己的
努力指認難以指認的差異
刷洗毛髮
日常與沮喪
冷的時候把領子收緊一點
還是鼓起了勇氣
決定前往情人坐過的沙發
這裡既沒有牆
也就不需要窗
Dec 20, 2008
narration
你或許會覺得我出現在這裡有些突兀,但如果不趁這時候好好把這事
情說一說,我會開始懷疑,有問題的是我身邊的人還是我自己。對,我今
年二十歲,大學生,這學期修了二十四學分,不不,跟課業壓力沒有甚麼
關係,我想源頭是出在我的家庭,家裡兩個男人的事。
欸,也不是我和我爸的關係不好。是「他們」。我看起來還不像是個
男人吧?……謝謝,我寧可說自己是男孩。但是說來這也有相關,他們太
害怕自己老去了,讓我從小就擔心自己年過二十會變得和以前不一樣。
……要從哪兒說起呢?
我家裡的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爸爸,一個是我爹地。
*
做夢……我時常做夢。彩色的。而且都是大製作。
*
噢,是嗎,我們的時間快要到了……好的。其實我只是想要找人說說
話。無論是我爸爸,或者我爹地,都太安靜了。他們在我面前不太表現出
真正的自己,但我都知道的。對。我愛他們。而這個世界,對於他們這樣
的男人,似乎還不太適合。
……至於我嗎?我很好。你看我今年二十歲,修了二十四個學分,大
學前兩年拿了三次書卷獎,國中到現在交過兩個女朋友。我知道戀愛的滋
味,但並不真的在行與女生相處。你高中、大學交過幾個女朋友?……所
以兩個不算太少,對吧!
好了,今天真的很謝謝你。希望短期之內我們不需要再見面。
謝謝。
Dec 18, 2008
narration
今年我二十四,我的父親五十四。我的父親一向素樸,簡單,不太高,甚至開始有些駝背。至於我的情人,分開以後,我就不再去計數他的歲數。想他也是會變老的吧,我卻寧可他就停在我們分開那個夏天,哪兒也別去,那麼當我年紀更大些,或許他會不那麼像我父親,而我終於可以愛他,如愛一個真正的情人。
父親生日,左思右想他從不缺甚麼,不奢望甚麼,還是給他買了條愛馬仕的絲織領帶。朱紅色的,織著暗菊條紋,我想我的父親值得這款鮮明顏色。不出意料,父親是喜愛它的。他在鏡子前頭打起領帶來,我說,噯,真好看。父親說,都這把年紀了才說好看,究竟是要給誰看去。
父親背著我說。人老了,生日偷偷過就好,千萬別讓老天爺知道。
他背對我。我彷彿又來到夢境的湖畔,但此處沒有風吹蕭颯。眼前仍是那個男人,他的背影安靜起伏,卻像是小了許多。父親對著鏡子低聲說著話,聽來,更像在啜泣。我不再試著捉摸他究竟說了甚麼,只是走近他,伸出手,輕輕拍撫他抽動、起伏的肩背||
父親,我希望你知道我是愛你的。而我終於說出口了。
Dec 16, 2008
narration
我戀父。
而這件事其實沒什麼好遮掩不能言,我愛我的父親,我待
我的情人如愛我父親。
提筆之初,胡亂寫了幾段,彷彿沒有什麼目的地漂流著,
漂流著,從一日開始的時刻,真是不想離開被窩的熱度也不想
面對滿屋子寒流和壞天氣,想有天醒過來時,他走過來望床緣
一坐,拎著條外套說--把外套放進被窩裡,暖了再穿。起身
動作慢點,別著涼了。那年冬天比這時更冷得多,軍功路蜿蜒
一整山的樹聲蕭颯,打衣櫃裡拿出襯衫長褲,毛衣夾克,理整
了出門上課,鎮日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二十歲。現在看來可是久遠久遠以前的事情了,還拿出來
說,為的是什麼呢?
故事啊,故事。終究是要落筆成文,才會知道他在自己身
上留下了痕跡斑斑如許,像深秋的旋風,像夏日午後總有雷雨
突然降臨,吹過滿城街道淋漓,濕了的褲腳半捲著又再踏過整
座校園,也就乾了,如此他離開,我續唱著二十歲的歌,二十
一歲的生日快樂,旋律聽來帶點啞氣,頭髮過幾個禮拜是要長
的,剪了,很快地又再生出來,剃到即將看見頭皮那樣短生生
的,等進到冬天,再戴頂毛線帽遮冷。
他操著一整身眷村大男孩的習氣,說,還沒過年呢你頂著
這菇!然後伸手刷地把我帽子摘了,掙扎躲閃我搶奪,也不顧
捷運站出口男女來去,作勢要往遠處扔,我杈手佯怒說,拿來
,他才又拉開嘴角一笑說好啦,戴著好看,那今天想吃什麼?
他注意我細節動作比注意自己多,看我吃完了炸魚洋菇盤裡留
著番茄醬丁點兒沒沾,下回進英式酒吧看超級足球聯賽,叫了
薯條洋蔥圈就吩咐服務員別給番茄醬--轉過頭來問,蜂蜜芥
末好不好?噯,我就差不多要給他征服。
那時我正準備著研究所考試,生活走在軌道上,幾個月下
來就理所當然變得過份簡單,所有的書籍理論實證研究慌亂亂
罩著,學校圖書館我又待不住,太安靜的處所,太容易聽見自
己的聲音,挑高的屋頂上有朵烏雲,拿不得準甚麼時候下雨。
悶雷。木柵山坳裡,偶有鷺鷥靜靜地飛過。
Dec 14, 2008
後現代台北:林燿德
現代文學與都市文化專題
新聞所碩二 羅毓嘉/台文所碩一 嚴君珩
林燿德與後現代台北初探
相對於先前以文本〈古都〉所討論的歷史記憶,80年代末開始後現代主義思潮在台灣文壇開始風行,文學作品多有後現代特徵,如張大春、平路、駱以軍於作品中大量使用後設技巧嘲諷社會體制或政治;酷兒文學亦展現非主流價值,相對於異性戀框架的情慾流動。在此引用學者劉亮雅所說:
臺灣的後現代與後殖民,都強調去中心。但它們又代表兩
種不同的傾向,彼此合作或頡抗:臺灣的後現代主義朝向
跨國文化、雜燴、多元異質、身分流動、解構主體性、去
歷史深度、懷疑論、表層、通俗文化、商品化、(臺北的)
都會中心、戲耍和表演性。
書寫中所呈現出的不連貫性與多重混雜越界(文體、敘事者、題材真假),正是後現代主義強調知識生產的破碎、拼貼、懷疑論、乃至於從鉅觀敘事到微觀敘事的視角轉變等等,在歷史與文化詮釋權力消解的同時,城市已不再有一個包容一切的「整體本質」存在,或者說,所謂的整體文本,正是一切個人文本所共同構成的集合。從這樣的觀點出發,或能導入林燿德的創作自述:「我將『都市』視為一個主題而不是一個背景,換句話說,我在觀念和創作雙方面所呈現的『都市』是一種精神產物而不是一個物理的地點。」因此,林燿德作品中拼貼碎形的源頭,正是始於對歷史的不信任、對「知」的不信任,乃至於對經驗的不信任:林燿德主張,「都市本身即是正文」、「一種觀察的、經驗的角度」:畢竟從戒嚴到解嚴,政治氛圍的解放與商品符號經濟的興盛,其中再也沒有一種說法,能夠完整說服所有的人。
這同時也造成了詩的詮釋問題:百個詩人,百種讀詩方式。
〈交通問題〉也就是政治問題
這首詩以交通號誌為隱喻,全詩當中僅出現兩次「綠燈」,其餘的號誌都乘載了限制、控制、停、禁止、請繞道、讓、他者先行等等意涵,很明顯地,在一九八六年寫成的這首詩正是一首政治詩,書寫解嚴前的台北,一切被控制被禁止的風氣,交通問題,事實上就是「政治問題」──若按照詩中的路名按圖索驥,我們很快可以發現詩人的敘述策略,採取的是斷裂跳躍的方式,從東路到西路,北路南路,南區的羅斯福路五段乃至於市區北側的民權東路,以及市中心的北平路,分布在台北市的各個方位,諸如愛國、民族、中山、建國、羅斯福與民權等等路名,以及「禁止左轉」的意象,絕非隨手捻來,而是經過精密的挑選,並且充滿政治的隱喻。
在這首詩裡頭(以及林燿德眾多被歸類為使用後結構、後現代主義方式書寫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一般通認的「詩」的結構消失了,在羅列的意象當中,詩的節律是被「/」所割裂的──交通問題作為台北解嚴前政治問題的再現,壓迫與控制分散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詩人並未試圖提出解答的方向,而僅是讓「問題作為一種問題」而虛懸。然而,在二零零八年的現在,介壽路已改名為凱達格蘭大道,中山北路、民族民權民生卻不曾改換,政治的對立似乎只有更烈而不曾稍緩,都市的空氣又有甚麼改變?或者林燿德這首詩,依然隱隱能夠作為我們這個時代的預言?
選詩策略:八零年代末期,解嚴時代,也就是台北從現代性到後現代的關鍵時期。政治/國族/經濟/市民生活的互動與解構。
〈市長來了〉權威與庶民生活:一種市民空間的觀看角度
解讀這首詩的核心意象,在三個段落的開頭首句。其時間點,分別是下午的兩點四十,三點四十九,以及三點五十一。其敘述主軸,分別是市長來圓環視察之前「沉悶的午後」、市長車隊到達圓環、以及攤商居民以市長萬歲「歡送」市長離開圓環的場景。必須注意到的是,三個時間點的間距並不相等,甚至差異極大,從「市長來了」的耳語到市長到達,足有五十分鐘之久,而市長在圓環停留的時間卻僅有兩分鐘。這個差異一方面凸顯了市長的「官威」,另一方面,也足以襯托出林燿德在末段隔行寫下「市長萬歲」的嘲諷語意--市長萬歲,也就是「市長走了」的意思。依林燿德在詩末的[註解],七十四年時任台北市長的應為甫自高雄市長轉調的許水德,此處我無意強稱台北市長代表的是(近)後蔣時期的軍權治理魅影,然而在彼時的政治氣氛之下,市民用「生活」作為對抗,或者虛以委蛇的手段,在〈市長來了〉當中確實呈現出一種台北式的生命力。
Mike Douglass的市民空間:良好的市民空間跨越並連結了公/私領域的空間,它具備可想像的邊界,其物理、文化與社會情境,須讓社會連結、文化互動與混雜得以發生,並因此具有建構社群感,並進一步將個體聯結至鉅大公共網絡的可能性;此處,「市民空間」的社會性意涵,強調的是個體/群體互動關係的相互建構,具備自主、不被國家機器操控、具多元包容性的特色,於是在該空間中,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與社群,能透過互動來建構認同、導致公共溝通與合作的機會。
參與部門:市長(小太陽/母雞)、警察(寧夏分局)、官員(小雞/公轉)、市民(攤販、清潔隊員、女販、五金雜貨......) 從以往論述中被壓迫而不可見的個體,經過林燿德的書寫,以「生活」的姿態進行賦權。
*建成圓環:位於台北市重慶北路一段與南京西路的交叉
口,為大稻埕鬧區附近四條道路交會的環狀區域,成形於
1908年,原為一圓形的小公園,中心為空地,周圍遍栽七
里香與榕樹等,在淡水線鐵路開通後,該地成為大稻埕地
區來往的重要腹地,攤販聚集。日治時期,建成圓環周邊
曾是台北市最重要的小吃夜市,雖曾於1943年台北大空襲
期間移作防空蓄水池之用,但在1945年日治結束後恢復其
小吃攤商聚集的原貌,直到1980年代以前,建成圓環一直
都是台北重要地標之一。然而,隨著台北鬧區東移,多為
違章攤販組成的建成圓環漸趨沒落。1993年及1999年圓
環兩度大火,至今荒廢幾達十年之久,直至2002年耗資兩
億元新建的美食小吃街型態重新開幕,卻因建築設計不良
與人潮動線不符使用原則,而在2006年歇業至今。(2007
年採官辦民營方式發標外包,然而截至今日仍未進一步進
行整修與使用。)
〈雪,梨花或者濤聲〉國族意象的拆解:虛擬的鄉愁
誠如專題第一週所講到的「台北的中國性」,它本身就是一個歷史,政治與論述所建構起來的複雜集合;從所謂的「中華民國在台灣」,到近年的去中國化與再中國化的論辯,台灣/中國國族主義認同的動態過程,此不贅述。
林燿德此詩乃是致前輩詩人汪啟疆。以海軍中將退役,人稱「將軍詩人」的汪啟疆,可說是台灣現代詩壇中,最專業、也最專心的「海洋詩」代表詩人。有趣的是,以海洋詩作稱名於詩壇的汪啟疆並非「海洋民族」出身,而是1944年出生於大陸,五歲來台後方長期定居高雄左營的「外省第二代」,其長達37年的海軍生涯時間與長達近40年的詩齡,醞釀出一系列滿溢「海洋」氣息的詩作,其對台灣土地的描寫,多採取自海洋回眺台灣的觀點,素樸地記錄了國族思維與感情的變遷過程。除了大量以海洋為主題的詩作外,即使是摹物、寫人、甚至是寄寓社會批判的詩作,也都慣常以「海洋意象」加以表現,可說是截至目前為止,台灣現代詩壇絕無僅有「視海為己」的海洋詩人(朱美黛,2007)。為創世紀詩刊成員、並曾參與大海洋詩刊編務。
林燿德此詩雖是「致啟疆上校」,然而我們不應該忘記了,所有的詩歌都應是詩人與自身的對辯,因此從林燿德的角度出發,〈雪,梨花或者濤聲〉就成為林反詰同為外省第二代的身分認同問題(我依舊在翻修自己的記憶/你永遠在補綴事實的真相),然而什麼是記憶的真相呢?如上文所言,解嚴前後,大中國式的國族論述已經不再是能夠滿足所有人認同需求的「大敘事」,雪與梨花與濤聲(值得一提的是,台灣雖四面環海,但當年政治與軍事的需求讓近代的台灣人民幾乎不曾有過與海親密接觸的經驗)這類「中國式」的想像符號與情緒的連結(雪:婉約/梨花:哀愁/濤聲:氣魄)就成為終究要放手讓其飄碎的「歷史的憂傷」,而那似乎也是詩人回過頭去,可以不必再緊緊擁抱的中國。
二十年前,林燿德已指出了台灣族群認同的理想去向:「用不同方向的鼻梁/不同的愛,來重組/土地和天空」,我們不能昧於大中國國族主義受到政治建構的事實,而耽於歷史的「憂傷」--畢竟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憂傷呢?在許多許多夢迴的時刻,所謂的鄉愁,可能正是一種擬像,比假的更真實。
〈下班雨〉城市,異化與疏離
首先,這是一首情詩嗎?或者不是。或至少這是一首藉情詩形式,抒發詩人對城市的孤立感的作品,詩中所使用的城市意象(下班/騎樓/公車/藝人緋聞/起造樓房/鷹架)無一不指向了鉅碩的「他者」,詩人更在倒數第二段末句直指「結構,一切都是結構的問題」,另一方面也將「我」在場景(雨/人群/樓房)當中縮至最小--這也可視為詩人對台北現代性的體驗:人與城市的具體形構、人與人的感情,都正逐漸異化。
即有論者(劉偉彥,1987)指出,台北市的中心商業區(東區)在政府積極推動將其納入新國際分工的依賴體系之下,中產階級所塑造出的都市中心,體現了社會空間中生產關係不均衡的差異,種種結構與權力分佈的不均等,實現在集體性空間的展演與表意系統(詩中的意象),生產出「都市幻覺」的意識形態。在此同時,台北新興商業區的都市形式,並不是規劃者或建築師個人理念的體現,而是社會、經濟與政府力量同時作用的成果,作為外來資本主義文化/台北東區/邊陲商業區的中介 ,它龐雜而新穎(同時也在持續老去)的城市意象與意識形態,塑造出與地方歷史文化脈絡迥異的空間形式;是以,台北隨著經濟發展與商業空間的區位轉移,事實上也正在與它自身的「歷史」產生異化。
值得注意的是,在〈下班雨〉一詩中,人與人的異化是透過對話來表現出來的,如果這是一首情詩,而兩人之間的話題僅能以「搶案」和「藝人緋聞」來串連豈不是太悲哀了,那些話題,畢竟不是真正關乎於個人的,即使「你益令我感到自己的存在」,這個自己也終究要靠著他者的存在,而方能成立。這不就是我們的都市生活嗎?
〈鋼鐵蝴蝶〉都市符號學
「其實,當設計師想到它誕生/的可能時,它已經成為現實的一/部分」
這難道不是物質文明的哀歌嗎?即使詩人用歌頌的方式書寫,但誠如布希亞所言,訊息、速度、影音符號,使得舞臺場景的深度消失。螢幕吸納了文化、象徵與隱喻的空間,卻又讓一切變得透明、立即可見,而顯得猥褻──公眾因此在過度擴張的私領域中消解。事物增殖、擴張以至極限,超越了自身的界線。在工業社會中,所有的物體都是彼此的擬像,到了當代社會(後工業社會),存有物與外觀間的差異都被廢除,「超真實hyper-reality」是靠著封閉的符號系統自我結構,不再參考外在的真實,一切都成為擬像的擬像,迪士尼樂園如是,真人實境秀如是,鋼鐵蝴蝶如是。
在媒介蓬勃(甚至過度)發展的此時,一切出現在螢幕上的符號與人物都已過度真實(hyper-real),形式替代了敘事,言說替代了論述,甚至凡事無須建構就已開始解構,而這似乎就是生活的本質了。大敘事動搖,不可依恃,個人的生命經驗在經濟急速發展的台北變得不再重要,工具理性成為規訓個人的最佳說帖,因此鋼鐵蝴蝶與蝴蝶的差異已被消弭,是金屬或者碳水化合物(正確應為蛋白質)都好,只要能飛就行了。而我們真的創造了「飛」嗎?或者只是一種被稱為飛的行為或動作?
「當所有的蝴蝶都已飛不起來的時/候,我們創造飛得起來的昆蟲,/不管它是碳水化合物還是金屬結/晶,我們創造「飛」。」
補充:《大東區》:一九九零以後,漫遊是否仍然可能?
1981年,信義計畫區以「一個現代化的市政商業中心」為規劃概念,規定土地使用分區,土地發展強度,以及超大街廓形式進行開發管制,原預定在東區打造示範性國民住宅並加強台北市政府行政機能,緩解西區(大同、萬華等台北早期開發地區)老舊擁擠的發展侷促。但後來則由於政策轉向,形成今日所見的金融與消費中心樣態(鄧經弘,2007)。大抵而言,信義計畫區的打造過程與全球化浪潮的影響密不可分,台北面臨全球資本主義的均質化與消費主義導向,「現代化」的大樓與跨國金融商務公司的入駐,要求的是一個「低異質性」的文化氛圍(Tomlinson, 1999),環顧全球,現代都會的街道地景皆極為類似,信義計畫區在有「計畫」的建設下成為全球化品牌匯集之地,以「符號」構築而成的城市空間卻缺乏地方特色的「可指認性」,因此無法凝聚地方認同感,固然,全球化的時代,傳播科技與移動的便利使得時空壓縮,民族國家的疆界與治理責任淡化(Harvey, 2000),但不可諱言地,若以文化為檢視全球化的角度而言,地方社會、族群政治、以及文化仍有著如McWorld & Jihad(Benjamin, 2000)的齟齬存在。
若以漫遊文化來看,當捷運解構了人在城市中的線性移動方式,漫遊變成從櫥窗到櫥窗(商圈到商圈)的行為,地方性日常生活的意義實踐就變得更加淡薄,全球化流動使得漫遊的特質變得更加隨機偶然、瞬間消逝、多變反覆,且成為與過去歷史記憶斷裂、差異性的經驗。另一方面,符號與價值交換導致全球與地方文化間的隱沒帶越來越不明顯,形成互相融合的狀態,地方本身便需要透過凸顯歷史與意義的特殊性,以尋找在全球化流動中的地方認同,例如西門町、中山北路等消費場域,經過多次不同殖民時期的文化洗禮,仍保留具特殊歷史意義的公共建築,以及讓漫遊過程可以指認辨析的地方特色,城市(以及城市的人民)需要有獨特性、差異性,才能在漫遊中形塑出可記憶的認同感(鄧經弘,2007)。
對北京與上海來說,狀況又是如何呢?會不會有一天,胡同將消失,茶館與戲院被咖啡館與歌劇院取代,所有的現代性建築與後現代建築征服了城市的天際線,城市(與人民)要如何捍衛各自的文化主體性--或者我們要過分樂觀地說,文化是沒有本質的?
〈讚美詩〉節錄
/羅毓嘉
上帝啊!且讓我們讚美你。
讚美相互對峙的溝渠與高樓,最黑的地方
我們著手破壞過去--
令光輝照亮瓦礫,微風埋葬不快,
把情人從浪漫的氣氛中拖出來,
告訴他們,一切都是錯的。
之後你將成為我們的其中一位!
讓我們讚美無中生有的魔術,然後讚美毀棄
讚美進步,以及
陷落之城,哀愁的被褻瀆的人。
在上個世紀的最後一天,
我們參與了新秩序的偉大復興。讚美交通。
汽車、地鐵、飛行器。讚美快,以及更快。
讚美天光,讚美砲彈與革命
我們知道,死亡在猛烈的動作中轉向,
裝飾用的廉價喪服,被安置在眾多肩膀中間。
上帝啊!讓我們讚美那個長髮男孩。
Dec 13, 2008
2008/12/13
中午前後抵達研究室,好像沒
甚麼心情做事,今天要完成的研究
方法寫了七八十字就不想寫了,胡
亂瀏覽網頁和BBS,一下就兩點
了遂想這裡反正都沒有人(雅娟在
隔壁而尚儀在樓下剪片),乾脆去
咖啡店吧我不應該在研究室複製傻
得可憐的憂鬱。收了電腦背了背包
下電梯,廂門打開凱西亮晃晃地衝
著我笑,問說要走?回她,去咖啡
店,反問妳今天會待到晚上嗎?她
說會,一邊按著延遲關門鍵看我若
有所思的樣子,我沉吟說呣,她說
該不會你不想走了,我答嗯是。那
我們回研究室吧。她說。
其實我要的一直一直都很簡單
。像凱西在電梯裡問我的,我只是
不喜歡一個人待著,即使背對背坐
著各自工作,也覺得可以待到看不
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的時候。我畢
竟是害怕寂寞的,而研究室又沒養
著貓,不能在即將被滿屋子的空洞
吞噬之前搓搓貓毛握握貓手,喵喵
咕哩。
2008/12/12
昨晚作了一個夢(這樣講當然
是不精確的,但當我這麼說的時候
我指的當然是我記得的那個),很
長的那種。夢中的少年邀請我隨他
的車隊上山探險,我遂發動了風光
125隨著他的車尾一路上陽明山
去,也沒想過是個過份好的天氣,
在研究室裡待的時間長了,快要忘
記環境裡的各種顏色,眼底記得的
灰白色的牆,還有那些相互交疊張
貼的明信片們,並不曾真正讓我感
知到「美」的存在。邊騎著車我問
少年我們要去哪裡呢,他說等等你
就知道了,我又問那還要多久才會
到,他瞇瞇一笑說很快啦別慌,我
愣著,這口條表情竟是我熟悉的,
他大約會成為我所喜愛的那種男人
吧--在未來。但回頭的時候他的
車隊卻逐漸脫離出視線以外,我不
禁有點慌,問說他們呢?少年答我
他們吃飯去了,又說你為甚麼不擔
心你自己呢?我一怔,擔心甚麼?
才發現這路開始往山下蜿蜒,上山
的路都沒有終點就開始往低處了,
山嵐迷霧飄搖,覺得有些冷,打亮
頭燈,對著前頭的少年喊,開個燈
吧,他也不作聲只是亮了亮剎車燈
讓我知道他的位置,我有點悲傷,
他居然沒減速的往前騎去,上山的
好天氣也都過去了,霧越來越濃,
越來越濕冷,這裡又是沒路燈的山
徑,騎著騎著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
的背影聽不見他的引擎,路戛然中
止在霧的深處。
醒來之後,我突然明白「要去
哪裡」與「多久會到」是我在夢中
一定會問起的兩個問題,但也一如
往常地沒有人為我解答。少年的車
尾燈消失在霧裡的同時,我並沒有
要去哪裡,因此,也不會有甚麼真
正到達的時刻。
Dec 12, 2008
2008/12/11
我已經累得像是不能再多
說什麼,今天的滿月,今天的
太陽,今天起床的姿勢與第一
杯溫水,趨近尾聲的早晨天氣
好得嚇人我吃了早餐很快前往
學校,突然接到汪喵的電話如
同突然多了個月的死線般讓人
驚喜,但在清澈天空底下用畢
了牛肉麵卻發現公園禁菸,我
又愁得快要說不出話來。
一切快要結束,然後又即
將再度開始的這時刻,我想起
那個少年詩人他現在在哪裡?
這個世界應該要有些慘澹的光
線,彩色的日光,今天的好天
氣明天還是一樣嗎,或者墜落
的星辰就要成為明日的大寒。
親愛的少年詩人,告訴我你究
竟想要表達什麼,你筆下每一
次日昇日落的歧異光影,是你
所不相信的事嗎?我應追索你
讀過的每一本書或你提及的人
名,我已漸漸忘記了,你受過
的傷,你憤怒的口語,或你新
認識的少女衣影--你不再前
往獨自閒坐的午後,卻可以為
一則離線訊息欣喜。少年詩人
,那時你所有安適的生存,僅
存在於紅燈轉綠之前那短短幾
秒鐘。
偶爾我也想離開這裡,到
秋天去,理想的秋天不會在城
市中心,應該有橘香楓紅,有
平緩的氣候,楓葉總是一葉五
裂沒有例外也不應該有,我會
有一本書夾著所有的過程所有
步伐,也會遇見河邊的女子梳
理,獨自洗衣,彷彿我從未認
識河與河的風景。
彷彿我不曾在研究室在校
園在新生南路辛亥路基隆路與
羅斯福路圈成的方塊裡頭迷途
,彷彿我不曾想像,這一切即
將停止接近尾聲的今天,我會
放下這幾個月所看重的什麼,
和同學前往東區繞一大圈只買
了一包無印良品的喉糖。而這
是簡單的事,比咳嗽難,比選
擇情人簡單,比稱讚自己難比
原諒自己簡單。
我是真的很累了。親愛的
少年詩人,我完全明白你繼承
的城市光景給了怎樣的力量,
我知曉你血管裡頭脈動的是電
流,聲音與光線--但今天我
又在無意間到達台北的東區,
走上電扶梯又走下來同店員們
虛應故事並未買下任何我曾抵
達的證明,親愛的少年詩人,
於是我知道我和你再也不一樣
了,你會想像一座城市而我不
會,再也寫不出詩來的我,卻
盼望著自己有天會成為你的詩
題,等你或許也想離開這裡的
日子到來,盼望著。盼望著。
在那裏,有一艘太空船等
著我們。親愛的少年詩人。
Dec 10, 2008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第十三週:中國媒體轉型──社會主義與市場開放
-李金銓(2004)。《超越西方霸權:傳媒與文化中國的現代性》,
ch.14 pp.291-315
-馮建三(2004)。〈中國「市場社會主義」電視媒體的探索〉,
《台灣社會研究季刊》,56: 93-131
-Yin, J. (2006). China’s Second Long March: a Review of
Chinese Media Discourse on Globalization. The Review of
Communication. 6(1-2): 32-51
二十一世紀初啟,中國挾其「世界工廠」的經濟實力,在國際政治的舞台上更加活躍,從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申辦奧運成功、乃至於即將舉行的2010上海世界博覽會等,無不是中國政府力圖透過積極的國際參與,跨入「國際菁英俱樂部」,持續拓展其在國際政治角力中更多的利基。然而,長期擁抱所謂「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中國,在持續向國際社會擴展觸角的同時,也必須面臨與世界經濟體系接軌而帶來的自由主義思潮,使中國一向緊擁的國族主義必須修正、調整,並再次透過奧林匹克運動會這種「民族政治儀式」,向全球觀眾、以及中國人民宣揚「現代中國」的形象。
在這個過程當中,亟欲被世界看見的中國,面對的不只是外部國際政治經濟體系的權力爭奪,也不可能不處理社會主義中國所遺留的內部矛盾──全球化一方面帶來了美好的願景,另一方面,反全球化的浪潮也屬必然,應世界貿易組織公約而開放的市場,受惠者並非支撐中國傳統經濟體系的工農階級,而是具有所謂「現代性」的消費社會份子,然而在中國媒介的論述語境中,全球化、現代化都與現代中國的「國家利益」緊緊掛勾,其中的不平等反而是不被注目,甚至根本未曾被呈現的部分──這或許跟中國共產黨長期仰賴的領導政治結構,有密切的關聯:國家利益就是黨的利益,黨的利益就是黨高層的利益,中國共產黨的社會主義事實上就是一種「控制主義」,為了維護「國家/黨/黨高層利益」,即使九零年代以後的中國媒介在「形式上」脫離黨國結構,卻從未真正放棄其作為黨國傳聲筒的角色。而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來自西方的媒體集團,為了進入中國市場,講的不是民主語言,而是資本主義語言──全球化與開放、自由概念的連結並非必然,更遑論民主,資本家與中國政府的齟齬,為了這個「市場」似乎也都變得可以容忍。
中國的民族主義對美國與西方一直有巨大的矛盾,這種情緒,讓中國似乎無論如何都要走出一條「自己的路」,經濟、文化、政治、乃至媒介市場各個環節皆然。中國一方面懷著對西方國家的不信任,另一方面,卻又必須藉由對內與對外的宣傳,來為自身在國際舞台上的演出撲脂抹粉,在這過程中,媒介作為「國家/國家利益」與人民的中介者,其主導的論述絕非為人民喉舌,而是站在國家與政府的一邊,將全球化化約為中國當代國家發展的必要手段,描繪出一幅「全球繁榮、中國繁榮」的榮景,即使宣稱中國媒介走的是「市場社會主義路線」,也無法遮掩中國媒介在共產黨統治下,作為國家對人民遂行控制的重要環節,對結構的不平等蓄意忽視的事實。所謂的「市場社會主義」媒體路線,講的是國家機器對市場擁有適度的干預權力,讓媒體產權維持公有、但仍維持一定程度的市場競爭,並透過財政手段使部分利益重新分配,關鍵在結果公平;然而,到了中國,卻似乎完全無法跳脫「中國社會主義」的控制本質──也就是「人治」處處可見的痕跡,甚至在這個巨大的尋租結構中,所有人的「博弈」行為,拖垮了中國已經有限的公有資源使用效率。
事實上,資本主義無法保證「公共領域」的存在,反而穩定的國家政治語言論環境,才是公共領域獲得發展的根基;在這樣的脈絡下,西方的資本主義媒體是否會在中國產生公共領域,本來就值得商榷,另一方面,中國論者所謂的市場社會主義媒體,容許言論自由的底限到哪裡,也對中國公共領域的生成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直至今日,中國政府似乎仍不願意放棄對政治言論的控制權,但我們似乎可以觀察到傳播科技的普及,對於中國「人民」的啟蒙效果,政府即使仍抓緊公領域言論的控制不放,但也有更多來自自由市場的「異端言論」,得以在次要媒介(如網路)流動,這會否導致一個有別於西方公共領域的「具中國特色的公共領域」誕生,甚至讓中國的共產黨政治結構改變,值得觀察與期待。
Dec 9, 2008
2008/12/08
1215 Mon. 審查單送件然後這天同時現代文學與城市文化要報告囧
===============所=============以=================
1214 Sun. 火燒屁股晚上家庭聚餐吃彭園湘菜把林燿德導讀做完聽說還要寫可能貢獻囧
1213 Sat. 火燒屁股問題意識與研究問題擬訂清楚還有研究方法要寫出來胡亂瞎掰
1212 Fri. 火燒屁股把文獻回顧最後一節胡亂寫完我不管了
1211 Thu. 畢達達審查單簽名囧然後自然環境的讀本我沒有看囧
1210 Wed. 畢讀會報告進度與理論框架並邀請洪貞貞當口委但全球化讀本我沒有看囧
1209 Tue. 火燒屁股想辦法找到林純德跟他要文化研究年會論文來看囧囧囧要去哪找
我屎定了
Dec 8, 2008
2008/12/07
語畢,我又再踏上了黑暗的,回
家的路。冷月出沒的冬天,月亮掛在
稍微偏西的位置,今日農曆幾號,新
聞所往後門的路三分鐘一下子走完了
還來不及抽完一根菸,沒有距離留給
自己觀望天空,騎上車,速度帶給我
的風景生成什麼樣子我不能詳加敘述
,如果有,大概就是時速計突破一百
一十,而我能夠在基隆羅斯福圓環轉
為紅燈之前通過,也慶幸沒有搶著綠
燈讀秒結束前就離開停止線的人,跟
我一樣想早點回家。
研究室的生活越來越像莽原上的
白蟻窩那樣,坐在位置上翻書寫作,
吐出唾液揉合泥土這兒抹抹那兒塗塗
,尋求最佳的通風管道,氣溫上升的
時候就離座洗臉,氣溫下降就把椅背
上披著的外套毛衣再次穿上,想像有
人會傳簡訊來說天冷多穿點,想像,
總有一天我能好好地對待寂寞,而我
又在凱莉演唱會上看到他了,確信他
也看見我的眼睛細細瞇成一條線,思
索該不該打招呼的那個摩羯座男人,
很快轉過頭去。我想這樣也好。我回
想著第一次考研究所的春天,他看我
半夜還在線上就會打電話來,聲音暖
著喊我快去睡,或者就在半山的房間
裡,那張書桌即將要成為我的堡壘時
他總要奪去我的所有權,要我進到他
的國界裡去,整床的溫度都是他的,
所有的氣候,也都是他的。於是我想
這樣也好,老爸老媽越發習慣我十二
點前後到家,不再搖電話催我,於是
見到家人的頻率越來越低,沒特意約
吃飯還真難得聊天說話噓寒問暖。好
在今天我仍是第一個發覺老爸剪了頭
髮的人,我想這樣也好。
我想這樣也好。
寫論文的時候,我努力爬梳這世
界的邏輯與理性,每天晚上打開網誌
就開始不知道該寫點什麼,事實確實
如陳育虹告誡我的,詩人並不應該乖
順地服膺他人的語意,他人的問句。
但我又是那麼容易被感動的一個人,
想像一個人隨意地走過來,在我掌心
裡頭劃個圈,說要帶我去看山看海我
當然就簡簡單單地信了。畢竟生活很
快就演變得太過無趣,每年我又總有
幾個時期會特別地陷入憂鬱,反覆在
筆記裡寫著他們的名字,寫了就撕,
拿了紅筆,寫在那些已沉積了不知多
久黑色的筆跡上頭。
語畢,我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想寫首詩。但心裡那個地方已沒有誰
妥貼地坐著了,所有抒情都無以為繼
遂字不成句,句不成文,我想了想把
檔案關掉在是否儲存的對話框裡按了
「否」,總是希望自己沒記得那些,
但偏又記得的了,總之改日它們又會
自己回來找我。當他們找不到別人的
時候。但那樣也好,畢竟我是太容易
陷入他們世界裡的人,所有不曾存在
的原則,當然也不可能毀棄。
昨天跟W說,魔羯座的人其實並
不是不愛玩耍,並不是天生愛當工作
狂,只是除了工作念書幹那些嚴肅得
不得了的事之外,魔羯座不太知道自
己還能作什麼。說著說著,我正是在
說自己。說著說著,彷彿我是如此理
解沒日沒夜看書寫字誦詩的自己,但
回過神來,我其實討厭這樣的生活,
討厭給每件事情都加上重得過份了的
意義。從咖啡館到咖啡館的路徑要詳
加分析,幾個紅綠燈,多少時間,油
箱裡還夠不夠油,哪兒的加油站然而
快要想不起今晚要吃什麼的時候,我
討厭麥當勞阿姨每每將我看穿的眼睛
她說,最近比較累嗎,我說是,心裡
想妳為什麼要戳穿我呢。脆弱幽微的
自己一下子破了,說今天進度驚人噴
發也遮不住我並不想工作的事實。
是這樣的。我不僅是聰明,我還
很美,卻不能容忍不喜歡別人看見我
的弱點,成天嚷嚷但不允許別人真正
了解我。也不允許自己痊癒。連「很
了解自己」這回事都能偽裝得很好的
話,這世界上就沒別的事情會是我假
裝不來的。
我只需要知道這件事就夠了,並
能因此看起來更加強悍。
Dec 7, 2008
台大管樂團年度公演
獻給難以裝殮的時間
獻給打我們中間飛鳴而過的長句
與音樂,獻給
許多實際的理由
願如是空景,穿透曆紙一張張
願晏起的明日
天氣突然晴朗
==============================
台灣大學管樂團年度公演
http://www.novelhall.org.tw/saloon/plb_detail.asp?n=963#detail
2008 年 12 月 22 日(一)
19:30 /新舞台
傑格:高雅序曲
呂德:呂德第二組曲
酒井格:〈阿爾卑斯山花之盛宴〉
史戴奇利克:〈慶典〉
陳祖威:〈許願書〉handwriting(詩:羅毓嘉/朗誦:金鼎)
票價:100 元/兩廳院售票系統
==============================
許願書是寫給一個朗誦者,一個雙簧管獨奏者
,再加上樂團伴奏,是一首協奏性質很強的作品。
一般來說,協奏曲是獨奏者與樂團之間的競技與對
話,但是在許願書中,強調的是音樂與詩之間的對
話:也就是朗誦者與雙簧管獨奏之間的對話,樂團
只是搭起二者之間的媒介,僅做了一些音畫(註一)
的處理,是以撐起音樂與詩之間的橋梁為目的。
詩與音同為時間與聲音的藝術,透過這種結合
,希望能讓兩者之美的相似之處能以融會結合,相
異之處得以輝映彰顯。
註一:音畫 (tone painting),用音樂模仿歌詞意義
的處理,像是在蒙台威爾第的牧歌裡面就大量
的使用這種技巧。
(陳祖威/作者的話)
Dec 6, 2008
cy,
姊姊,妳畢竟比我還要早些到
達,而我給自己的時間,也只不過
賸下兩年。
姊姊,這是個美好深邃的,隱
約的圓。我記得讀到妳的第一篇文
章,也是這個標題--用盡一切氣
力爬梳冷靜與激切去同所愛告別,
好多好多年了,我們相知,相聞,
而妳給我的總是比我能給妳的還要
多得多,姊姊,如果我們曾一齊跑
過深夜的基隆路口,說好四十那年
再併肩看街頭人來人去,繼續交談
的時候,妳又已先我一步到新的場
所去了。
姊姊,我不會吝於讚美妳,如
同我不會忘記自己曾經如何努力地
想要袪除妳的聲音和語言,留在我
靈魂邊角的遺跡。
姊姊。今天我又一個人離開新
聞所了,這幾日天氣真好,但入夜
後天空仍然涼冷它擁抱著我,妳最
近好嗎?一陣子沒有妳的消息了,
而我還是一樣地努力著。為的是,
我們都有那麼多沛然莫之能禦的情
感洪流,為的是,總有一天我要能
追上妳,和妳站在一起而不感覺自
己懷虛微渺。
姊姊,我很想云出些時間,好
好同妳說話,窩在咖啡館的沙發上
頭再聽妳說一次所有的巧合、靈光
與運命。彼時的小酒館已歇業近兩
年了,我和妳,以及我們身邊不時
穿流的友人和宿敵,而今又各自走
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總是這麼希
望著的--姊姊,有沒有可能用不
到一輩子時間就能跨越自己,超越
愛恨,同這一切告別?
我越來越拿不得準了。姊姊。
妳好嗎?姊姊,我真想妳。
Dec 5, 2008
2008/12/04
一百一十分鐘七套衣服很多很多的歌我沒有算今天的天空沒有下雨
也彷彿沒有飛機從頭上經過我五點離開學校五點半就站在人群的最
前面排隊了跳了整晚明天開始會啞三天請不要跟我講話當我一個人
唱起歌來手舞足蹈的時候可以跟著我一起NANANA並且吊嗓子
和全場的同性戀交換眼神與歡呼與第一首第二首第三首第四首安可
凱莉米洛,現在妳是第一名了畢竟我還沒看過瑪丹娜的演唱會現場囧
==================================================
最想對凱莉米洛說的話:
「希望妳在國外趕快過氣這樣就可以一直來台灣開演唱會一直開」
Dec 3, 2008
異性戀空間
環境心理學
第十二週導讀:異性戀空間
─Valentine, G. (1996). (Re)negotiating the ‘Heterosexual Street’.
In N. Duncan (ed), Bodyspace: Destabilizing Geographies of
Gender and Sexuality. Pp.146-155. New York: Routledge
異性戀的空間、異性戀的街道
無論男、女同志,雙性戀乃至於變性人,在異性戀主流文化的視野中,一向處在較弱勢的權力位階,該族群在社會裡頭是不可見(invisible)的,在強大無所不在的異性戀霸權之下,性別弱勢族群只好過著雙重生活──有人以為自己是唯一的一個,或鎮日以面具與謊言掩蓋真實的臉孔,可是,要到哪裡去找另一個活生生的同志呢?異性戀文化的「命名政治」,讓掌握社會主流權力的人,始終不必為自己命名,好比我們有女作家、女記者、女詩人,但作家、記者與詩人反正就是男人;男人從來不必稱呼自己是男人,因為男人就是「人」,而所謂的「社會/公共空間」,看似「無性(asexual)」,但實際上卻只是異性戀男人的空間,異性戀男人以外的人,也就無法正當地擁有空間意義的論述權(阮慶岳,1998:14-16)。
正如Judith Butler(1990: 33)所直言,性/別乃是透過一系列身體形象與風格的反覆操演來完成的,透過群體規約、以及長時間的社會建構,來形成性/別意象的社會共識;而性/別空間也是──異性戀在公共場所如廣場、捷運、電影院、以及公園板凳等地方,以親吻、擁抱、牽手等等行為來「宣示(claiming)」該場所是「屬於異性戀的」,於是,「異性戀式的」行止,就成為在公共空間惟一被認可的、合宜的行為模式,違反這種被異性戀社會所認可的行為模式──大多數狀況下甚至並不是種種「敢曝/camp」的行為所引起,而只是單純因為「性別形象不符合社會期待」──而受到小如瞪視、白眼,大如驅趕逐出、甚至暴力相向的對待,來「彰顯」異性戀空間的正當性。
「在美國,要當一個男/女同志,就必須活在暴力的陰影底下(Comstock, 1991: 54)。」而其實台灣也是,或許同志大遊行舉辦到第六年,每年我們有那麼一天可以「奪回」台北街頭的出櫃權,乍看之下,城市生活對同志而言已越來越「安全」了,但台北以外的地方呢?同志也一樣可以「安全」地在無所不在的異性戀空間中自在出櫃嗎?這畢竟是個BEING SISSY都還要受到審查的世界,對同性戀友善的城市,會不會也正「姑息」了同性戀的偏安意識?
例:2005年中秋夜,宜蘭縣蜜月灣「永夏派對」事件。
http://tw.youtube.com/watch?v=mSsszcVl0Ns
同性戀空間:出櫃空間的形成
大抵上而言,同志的公共空間往往具備「因事件而短暫存在」的性質,可能是在暗巷、街角等地(如為人熟知的台北新公園與『黑街』常德街等),在同志的肉身接觸結束後,燈光打亮,即消失不見,轉回而為「一般的公共空間」──它並沒有所謂「社會的公共空間」所具備的永久性、可辨識性、以及鼓勵人們進行社會性交往的特質(阮慶岳,1998:31)──也就是說,同志空間是被同志透過使用,方能定義出來的,有論者認為,同志空間因此似乎可以跳脫出一般公共空間社會區劃的傾向(許智淵,2004:23-24)。然而,在這樣的論述裡頭,同志空間也因此而欠缺明確的物理定位,沒有立基,無從發展,遂似乎無從達成畢恆達所言「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的社會性目標。
畢恆達在〈空間就是權力〉(2001)裡頭有言如此,在異性戀文化的壓迫與宰制下,我們仍然需要一些專屬於同性戀的空間,讓同性戀可以彼此看見、彼此現身,讓同性戀不再覺得自己是怪異的,是孤獨的。陳克華(2006)也說,同志應該奪回自己在社會中的出櫃權力,或至少用「某些方法」重塑空間的意義,滲透進異性戀空間,進而在個人、群體、甚至環境層次上,打造「同志空間/出櫃空間」,透過服飾、音樂、肢體動作、甚至「同志語言(gay speak)」等次文化符碼的露出,讓同志族群相互「辨識」。
Mitchell(1995: 115)即直陳,空間中的展演與呈現,事實上正是性別認同政治的重要策略之一,以展演佔有空間、創造新的空間意涵,挑戰為人所習以為常的「異性戀的公共空間」,讓「公眾」看見原本看不見的群體──這可能也是同志遊行最重要的一個目的,透過扮裝、現身、與身體的展演來讓異性戀知道,「我的身體其實跟你一樣,但我有不同的性向」,透過「生理」的事實(再)詮釋「文化」的多重可能性,同時,遊行當中各種符碼的展演,也能讓同志看見跟自己不同類型的同志,畢竟同志運動強調的「多元」與「異質」,不僅存在於同性戀與異性戀之間,也在於同性戀社群的內部──不只要「異中求同」,也要「同中求異」(闕帝丰,2008年11月25日)。
例:Taiwan Pride Photos
例:Capitol Hill, Seattle: a gay neighborhood in a gay friendly city.
原來,台北也有同志空間
「文化」與「空間」,一方面在次文化平權的戰爭中是被操作以進行抗爭的場域,另一方面,也同時是這場戰爭的環境變項(environmental variable,Engel, 2001: 160),因此空間營造作為文化落實的手段,在凝聚認同時就顯得格外重要──社會空間本身的脈絡與運作,絕非單單被「處地」與「位置」(location and position)所決定而固著不變的,除了形塑個體行為之外,它也同時被個體的決策與行動而持續捏塑改變(Spain 1992: 233)。
相對於群聚、展現情慾身體的空間──同志的消費空間,則享有較為固定的地理位置。它體現了同志族群在社會性別文化中的相對弱勢,從服飾品味到演藝名人的認同 ,到實體空間如三溫暖、酒吧、健身房,乃至西方大城市如紐約、舊金山與芝加哥的同志社區等,皆意在透過對空間場域的「再劃分」進而建立同志的主體空間,提供同志以社會較邊緣文化位置與主流性別結構抗衡、區隔的屏障(阮慶岳,1998:32-33)。在城市當中,最顯而易見且為人所知的同志空間,莫過於酒吧、三溫暖、甚至在曼徹斯特、倫敦、舊金山、紐約與東京等城市中,由完整陣面的同志商店,所構成的同志村落(gay village/boys town),而同志在都會空間中的密度,更會直接地影響到當地同志空間/地景/消費文化的生成(Hindle, 1994: 11-13)。
同志酒吧與舞廳,向來是自我認同程度較高的同志的重要社交場所,「貫穿整個男同志酒吧變遷過程中的最大意義仍是『集體認同的空間實際演出』,透過喝酒、唱歌、聊天、跳舞、社交的基本活動,男同志呈現出不被壓抑的文化,並對性/別刻板行為進行解套。」(轉引自吳佳原,1998:67)另一方面,吳文煜(2003:19)曾以公共性/私密性為縱軸,社交性/性交性為橫軸,粗略地勾勒出男同志在酒吧、三溫暖、公園、公廁、乃至於溫泉等空間中的性慾/社交實踐,發現對於同志文化而言,無論是身體空間、認同空間、乃至生活與次文化空間,其脈絡皆強調男同志在空間中所透露、所展演的權力位置與層次,而顯現出或固著、或流動、甚至離散(僅在短暫的時間序列中存在)的空間形式;同志對空間的運用方式,則顯示出同志的主體認同與該空間場域意涵上的相互關聯。同志透過在空間中的行為與實踐,產製、勾勒出空間的「意義」,並且與空間中的符號系統相互輝映、相互定義;也就是說,同志的主體性與空間、身分認同與場所之間的對應,會呈現出多元的組合風景。
例:彩虹社區、紅樓劇場南廣場、「釣人空間」溫泉、公園、足球場。
跨性別空間的可能:高樹少年葉永鋕
二○○○年初夏的早上,屏東高樹國三學生葉永鋕,在音樂課上舉手告訴老師他要去尿尿,那時距離下課還有五分鐘。這個男孩從來不敢在正常下課時間上廁所,他總要找不同的機會去。葉永鋕再也沒有回來過(陳俊志,2008)。
在葉永鋕事件之後,儘管施暴的兇手沒有被抓到,但社會輿論開始質疑所謂的「男子氣概masculinity」與暴力之間的關係,又為何男子氣概,會透過對「娘娘腔男孩」的校園霸凌(bully)來展現,葉永鋕的死於是拯救了其他可能(正在或者即將)受到同樣欺凌的男/女孩。在異性戀/同性戀空間的脈絡底下,高樹校園中的異性戀為何是以這樣的方式,展現「男子氣概」?城市(中正區、大安區)和鄉村地區(屏東高樹)的「異性戀空間」有沒有質地上的差異?歷史和階級的因素,是否在這其中扮演了關鍵的角色?
Dec 1, 2008
〈新傳說〉
讓我對你抒情,讓我說
所有光亮都要隨細節一同熄滅
告訴你篝火旁邊
我徹夜輾轉的新的睡姿
我未曾入睡但總要甦醒
獨自烤食
並毀棄的手稿,體毛與親吻
是熾熱的器官我已不聞
它是否留有殘香
我欲對你抒情,告訴你
最後一隻獨角獸是怎麼死的
敘述牠細心維繫的體態與矜持
在那裡黑夜降臨
在冬天,
我融入為殭冷的湖岸的部分
我稍能藉舊語言表達的,部分
讓我向你抒情--讓我
依賴敘事結構與
宏觀的主旨它邏輯細緻好讓我擁有
分割邊境的準繩讓我校正
每天日出的確切時辰讓我
把影子踩進火堆謀殺夢境讓我
醒,即使我不曾入眠
直到火焰又再升起
帶有暖意,類似體熱的質地
像私密的歷史噢我們潮濕的戀情
我的晦澀與瘖啞我口不能言
值得自己以外的說詞
容我對你抒情--親愛的
你已經在我裡頭了
篝火旁邊我昨夜烤食的
愛,已成為新的傳說
噢我一併烤食
你的性器肌理你的冗贅與廢筆
讓你睡在我裡面聽我喃喃低語
讓你每個黃昏,都能
聽我抒情
viewpoint
全球化與傳播
新聞所碩二 R96342011 羅毓嘉
第十二週:影視接收與文化認同
-李少南(2004)。〈美、日、台電視文化價值觀之比較〉,《新聞學研究》
,78: 45-69
-李丁讚、陳兆勇(1998)。〈衛星電視與國族想像:以衛視中文台的日據為
觀察對象〉,《新聞學研究》,56: 9-34
-蘇蘅、陳雪雲(2000)。〈全球化下青少年收看本國及外國電視節目之現況
及相關影響研究〉,《新聞學研究》,64: 103-138
跨國性的大眾文化商品──包括電視劇、音樂、前幾周討論過的電影、乃至於各種衍生產品──在文化圈會所投下的議題,包括消解了國家疆界的泛國族認同、文化品味的去中心化、以及閱聽人主體的解讀策略等等,不一而足。
李少南在文中直陳,「東方-西方文化」或者「亞洲-全球文化」的劃分方式,任何一者都僅能作為對應文化的相互對照組;價值觀或許能有差異,但並無優劣,而我們也不能忘記,在影視產品中所被「再現」的行為與文化價值,又通常是被強化、誇張化,即使研究發現「性開放」、「愛情隨便」、「不太宣揚傳統價值」的特徵出現在資本主義程度化較高社會的影劇產品,但遽然將這種結果與研究的初始假設(最先進/十分先進/先進的劃分)連結,則彷彿指向「發達資本主義社會將帶來這些價值觀的發生」,如此斷言似乎稍嫌偏頗,其中的因果關係看似與「文化」相關,但李少南一文採用的量化分析方式,卻無法處理「價值-社會文化」生成的因果連結,把價值觀粗略地劃分成對立的概念,也沒有辦法呈現其中細緻的差異──假使台灣影視產品的調查結果,與美國同樣顯示為「愛情隨便」,那麼該研究是否可以說「隨著資本主義的日漸發達,使得愛情隨便成為普世價值」,這樣豈不怪哉?
李丁讚與陳兆勇一文,試圖從影劇產品及其延伸的消費行為,找出閱聽人擬國族文化認同的線索。研究發現,台灣閱聽人對日本電視劇偶像、音樂藝人的認同,進一步成為對偶像「屬地」乃至於文化整體偏好與認同的基礎;固然「流行文化場域」的全面推廣與行銷,讓閱聽人得以「自由」選擇與詮釋他/她們所接觸的文本並開拓、連結閱聽人的偏好與認同,布希亞早在《消費社會》一書中即有言,消費社會最大的特徵在於,交易的財貨物品甚至是勞務,都必須先成為符號(或至少讓符號價值附加其上),然後才能被消費;消費者之所以消費,是冀望透過消費行為來維繫認同,建立人和物品、人和群體、人和社會的關係,消費文化正是在這過程當中成為一個整體,從這個脈絡來看,似乎可以補足李丁讚文中未曾處理閱聽人-影劇明星「迷」現象的結構問題。
但也正如本文第二段所述,影視產品中的再現行為,泰半是經過修飾、整編的形象,這種認同禁不禁得起實際經驗的考驗,或可商榷──特別是今日國際旅遊盛行,又常有旅行社隨影劇熱潮推出「某某劇之旅」,若能將這種發軔於收視行為的擬國族認同現象,結合旅行者凝視的分析角度,作進一步的研究,或許會是個有趣的議題,閱聽人在國際旅遊當中所接觸到的意象,是與原初想像相背,抑或是透過符號的重複建構,繼續強化這種「擬國族想像」,值得探究。
蘇蘅與陳雪雲一文,探索台北市青少年的跨國影劇產品收視概況,以人口變項辨析電視節目收視類型、國別的選擇差異。值得一提的是,蘇蘅的研究發現文化接近性的概念,並不能解釋青少年對美、日節目的偏好大於星、港製作,而最喜愛的電視節目為本國製作的綜藝節目,若要進行延伸研究,或可從前幾周讀過的文化混雜/全球再地化概念,對當前的本土綜藝節目製作進行檢視,現在的本土綜藝節目,是否有混合本土/外來文化的製作思維,有沒有在台灣市場獲得成功?抑或是外國綜藝節目/真人實境秀等節目,在電視頻道分眾收視狀況越發細緻的當下,開拓出一批新的收視群眾?
綜合以上所述,世紀之交前後,美、日的影視產品確實挾強大的經濟與文化輸出實力,在台灣與香港的收視市場造成廣泛而深刻的影響。然而台灣長期作為後殖民地域,外來文化的影響從來沒有少過,若單純以「東-西方」或「台-日-美」這種資本主義進步思維的框架來檢視收視、消費行為的認同形塑過程,很容易掉進泛帝國主義/文化殖民的悲觀結論,另一方面,像《海角七號》大賣的例子,若以「消費/收視行為等於認同」的邏輯繼續推論,則似乎又簡化了對本土文化認同的動態辯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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