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 12, 2012

〈戰後〉

 
  我不記得碑上的格言錄記哪一筆年月。
  不記得兵火遠路而來在胸膛上刻下誰的名字
  我不記得有人溫酒一杯,晨昏復晝夜高舉了敬荒唐的日子
  我記得咳嗽與論辯同聲逃亡,不記得下水道裡
  洶湧而去的血液與石油啊
  是否同我們所知的歷史一般濃稠

  我記得我不記得的任何事物。我不記得一個女孩
  只剩下右眼了又怎能指出她回家的方向
  我不記得壁爐燒滅了半座城市
  我不記得教堂頂端的天使斷了左翼或右翼
  不記得初吻
  怎能如豬犬倉皇地逃亡了
  我不記得我愛過你。不記得一切
  彷彿我們只是在火車站前道別,不記得
  前胸貼後背的人群如何命我們解散

  我不記得有人往南方去。
  我不記得伏案書寫的背部隱隱發著深夜的疼
  不記得警報聲裡我們吃飯必須維持靜默
  甚至不記得
  我們能否有蹲著之外--飲食的姿勢
  不記得我們能否共享了彼此,不記得誰將公園突然遷移了
  空闊,沉默,且幽靜的
  記得有人站著發言,手舞足蹈,不記得革命前夕
  黃昏如天鵝絨般發著蓊鬱的毛邊
  安穩的燭火爬滿我的靈魂

  當她說話。當我說話。當所有人說起話來
  在斷裂的軌道之間佔領與被佔領之間
  我不記得自己曾向你信守甚麼又開掌讓別人洗去了
  我不記得城市前生的語言
  像一本書,一封信,敞在未讀的頁次
  寫著無從實踐的誓詞
  不記得鯨群翻騰,低鳴的旋律

  我不記得這座城市何以需要兩間酒館,一間古舊
  一間有些像我,我不記得曾駐足每一面鏡子
  看時間碎如水銀,不記得
  我拿甚麼遮去了臉上的傷口
  不記得何謂生活
  我只是記得自己活著,活在每一個
  同樣的黃昏落下同樣的黃昏它正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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